当前位置:首页 >财经 >

白鲟、帝王蝶,拯救“濒危”的ESG

来源:阿尔法工场   2022-08-18 18:25:12

7月21日,世界自然保护联盟(IUCN)发布了今年最新的濒危物种名录。其中除了白鲟被宣布灭绝之外,迁徙型的帝王蝶首次被列为濒危物种。

在很多人心目中,帝王蝶似乎是和“濒危”不沾边的生物。每年9月,铺天盖地的帝王蝶从美国各地启程,向南飞往墨西哥的森林中越冬。层层叠叠的蝴蝶停在冷杉树上,甚至能将树枝压断。

图:成群迁徙中的帝王蝶

图片来源:Wikicommons

但是,IUCN受威胁物种名录中的“濒危”级,并不是开玩笑的。

IUCN受威胁物种名录被称为“生命的晴雨表”。如下图所示,该名录将物种的生存状况分为从“无危”到“灭绝”七个等级。

此次迁徙型帝王蝶被列入的“濒危”等级,已经预示着非常危险的处境,类似于东北虎(西伯利亚虎)的危险级。

如果情况进一步恶化成“极危”,就成了像华南虎、扬子鳄这样的情况,严重依赖人工繁育来维持种群延续。

据统计,在美国西部的俄勒冈州、加利福尼亚州与墨西哥之间迁徙的帝王蝶,已经几近绝迹。而美国东部各州的帝王蝶,在最近20年中数量减少了超过80%。

是什么力量把帝王蝶逼上了濒危之路呢?一方面,森林砍伐、气候变化是重要的原因。

不过专家研究发现,一些企业也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这要从40年多前的一场农业技术变革说起。

01?一场“农业革命”

1976年,孟山都公司推出了一款新型除草剂,叫作“农达”。

农达是历史上首款草甘膦除草剂,对人体无害(存在争议)。

它不像市面上已经有的除草剂那样,只选择性杀灭某些科属的杂草,而是会杀死接触到它的所有植物。最初,农达主要用来清理抛荒田地、果园地面、人行道等。

对于这种无差别杀灭的除草剂,有人还奚落说:用农达?干嘛不直接泼开水?

图:超市中售卖的农达(Roundup)套装除草剂,包装上直接附带喷嘴,即买即用

但是,之后孟山都公司推出的抗甘草膦作物,彻底改变了除草剂的玩法,甚至改变了现代农业。

孟山都经过十余年的转基因技术研发,在1996年推出了抗草甘膦大豆,1997年推出抗药棉花, 1998年又推出了抗药玉米。这些产品是最早的商用转基因作物。

农民在种了公司的这几款抗甘草膦作物之后,再大面积喷上农达。农田里干干净净,什么杂草也没有,只留下必要的作物。

美国有很多农机公司,用飞机或者直升机为农场进行大面积喷药。这成了美国高效率集约农业的缩影。

图:美国农场用飞机给大豆田喷洒除草剂

图片来源:Wikicommons

甘草膦和抗甘草膦作物的配合,为农民大大降低了除草、防虫的成本,提高了大宗经济作物的产量。

抗草甘膦作物很快在美国和世界范围内获得了巨大的成功。时至今日,美国种植的大豆和玉米,依然有超过90%是转基因品种。

图:抗草甘膦大豆在美国大豆总种植面积中的历年占比

数据来源:美国农业部

现在回望过去,孟山都创造的是一种新的单一种植农业,即在大面积栽培单一转基因作物,并配合特定的除草剂、生长激素,实现集约化生产。

这种生产模式为世界粮食安全做出了贡献。

这一场看似皆大欢喜的农业变革,却违背了生态学和ESG中的一个基本信念,即“生物多样性”。

飞机一过,除了作物之外寸草不生。这一定会出问题的。

不过最开始的时候,人们觉得问题只是在作物青黄不接的时候,田野中没有其它植物;或者蜜蜂蝴蝶要受点苦,因为它们只有一种植物的蜂蜜可吃。

直到帝王蝶开始从田野中消失,人们方才意识到,大问题来了。

02?ESG补救

在被杀灭的众多“杂草”中,有一类叫作“乳草”(milkweed)的常见多年生草本植物。

它之所以被称为乳草,是因为它的茎叶被折断之后,会流出奶白色的液体。

这种白色液体有毒。帝王蝶恰恰利用了这一点,它们把卵产在乳草上,幼虫以乳草为食,获取其中的毒素用以保护自己。

图:停在乳草上的帝王蝶

图片来源:Wikicommons

在美国广袤的大豆、玉米地里,乳草被除草剂杀灭之后,帝王蝶就失去了繁殖的环境。

2010年,艾奥瓦州立大学的一位叫作Robert Hartzler的农学家发现,1999年美国中北部的大豆和玉米地中,51%的地块中可以找到乳草。而到了2009年,这个比例降低到了9%。

他的同事John M. Pleasants则估计,美国中北部的乳草种群,在1999-2012这些年中减少了58%,同时帝王蝶种群减少了81%。

此后,帝王蝶衰落的其他证据,也陆续被发掘出来。

到2014年,美国鱼类及野生动物管理局(FWS)?收到多个学者和环保组织的联名信,请求在帝王蝶保护的事务上动用《濒危物种保护法》。

这是生产转基因种子和除草剂的农业科技企业所不愿看到的。

因为,动用《濒危物种保护法》意味着把大片农用土地“退耕还草”,改造为帝王蝶保护地。同时,官方可能会考虑对草甘膦除草剂的使用进行限制。企业将因此失去一部分市场和客户。

而且,“灭绝帝王蝶”的罪名,也是它们背负不起的。如果这些企业回答不了“转基因农业和生物多样性如何共存”的问题,未来的全球业务扩张将会极大受限。

一众农业科技企业这才认识到,生物多样性和自身经营活动紧密相关。2014年之后,它们陆续将“生物多样性保护”,尤其是帝王蝶的保护工作,纳入自身ESG治理工作的范畴。

虽然新的耕作模式是名声狼藉的孟山都公司开创的,但这种耕作模式到2000年之后,成了全行业的生意。其中所有农业科技公司都应该负起责任。

在一个帝王蝶保护项目的合作方名单中,我们能看到全球头几大农业科技公司悉数在场,即巴斯夫(BASF,BAS:FWB,BFA:LN)、科迪华(Corteva,CTVA:NYSE)、先正达和拜耳(Bayer,BAYN:FWB)。

其他的合作方包括美国政府机构和非政府组织,比如美国农业局(AFBF)、玉米和大豆的种植者协会,以及保护蝴蝶和蜜蜂的环保组织等等。

图:美国“Farmers for Monarchs”帝王蝶保护项目的合作方logo集合

这里面之所以没有孟山都,是因为该公司在2018年被拜耳和巴斯夫瓜分,“孟山都”品牌被永久停用。

各大农业科技企业拯救帝王蝶的行动没有太高的科技含量。比如,巴斯夫发起了一个活动,鼓励农民在荒地、休耕地上建立帝王蝶保护地,把被除草剂杀灭的乳草再种回去。

图:农户在农田边荒地上种下的乳草(橘色)

图片来源:Twitter@WesSRodgers1

很多农户还收到了巴斯夫公司寄来的乳草小苗。

图片来源:Twitter@jmh306

还有农户领到一块广告性质的告示牌,写着“帝王蝶栖息地”以及巴斯夫公司的口号。

图片来源:Twitter@AaronWells8

其他企业的对策也与巴斯夫类似,都是鼓励农民把从前的“杂草”再种回去。

这是一个“系统工程”,各个农业科技企业联合起社会组织、政府机构的利益相关方,把农民建立的帝王蝶保护点做成地理信息数据库,并以此为依据,规划建立了帝王蝶迁徙的生态廊道。

总的来说,补种乳草的办法可能起效,但也有“头痛医头,脚痛医脚”之嫌。毕竟除草剂杀灭了很多种植物,这些植物本身就是生物多样性的一部分。

现代集约农业,本质上就意味着伤害生物多样性。两者中间有一部分矛盾是不可调和的。

为了缓和这一矛盾,农业科技企业也在寻找能加智能化的方案。

比如巴斯夫联合博世(BOSCHLTD:NSE)开发了智能喷洒系统。这个系统运用计算机视觉技术,只对必要的杂草植株进行精准喷药,可以减少高达70%的施药量。

图:巴斯夫公司的智能喷洒系统示意图

数字农业和其他措施,都是在坚持单一转基因作物农业的前提下,对生态做出的补偿。这能否实质性扭转农业对生物多样性的侵害,还有待观察。

从这些年的效果上看,即便人们做了上述种种努力,短期内人们还是没有挡住帝王蝶种群衰退的颓势。

到2020年底,美国鱼类及野生动物管理局发布公告,表示帝王蝶的情况将适用于《濒危物种保护法》。但此后,官方把有限的精力用在相关的评估工作上,尚未启动实际的保护措施。

到2022年7月,帝王蝶正式被IUCN列为“濒危物种”。这可能刺激官方更快采取行动。

在美国国境线另一边的墨西哥,帝王蝶保护的活动家Homero Gómez González在2020年1月被人谋杀。

杀害他的凶手至今没有被找到。但据推测,凶手可能是当地的伐木者或者牛油果种植户,他们的生计在帝王蝶保育项目中受到了损害。

图:Homero Gómez González生前在脸书上发布的照片

正如墨西哥发生的这种情况,当生物多样性保护行至深处,很可能会与粮食生产安全、农民生计产生难以调和的冲突。

对于美国官方而言,平衡农民利益、粮食安全和帝王蝶保护,是一项庞大而精细的工作;尤其考虑到美国的大豆、玉米的生产波动,将对全球的食品产业链产生难以预测的“蝴蝶效应”。

03 市场不知所措

目前,国际社会对ESG中“生物多样性”议题的风险评估,还缺乏一致性的认识。

比如很多人关心帝王蝶,还只是因为它是一个明星物种,尤其是北美居民对这种橙色的蝴蝶怀有很深的感情。

但从实用的意义上讲,帝王蝶濒危昭示着一个更系统的风险,即单一转基因作物农业会造成各类传粉昆虫的种群衰退,最终将祸及自身,导致农作物减产。

除此以外,单一转基因作物农业还夺去了农民根据本地生态状况选择、选育作物品种的能力。世界各地的农民种植同一种作物,这在营养、生物安全等方面留下隐患。

除了上述风险,生物多样性衰退还可能意味着土壤侵蚀、水源衰竭、渔业资源耗竭等。这些危机一旦失控,会对中小国家的经济造成毁灭性打击。

问题固然严峻,但它们远没有从上游的农业技术企业、农化企业,充分传导到下游的食品制造、食品销售企业,更难以传导到普通消费者那里。

很难有人因为一个小小的蝴蝶,而愿意为全球粮价波动做准备。

想要扭转这一局面,首先还是要把顶层设计的功课补上。

2021年10月在昆明举办的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大会(CBD),就是最重要的顶层设计进程。此次会议的成果《昆明宣言》,还不是一个具有约束力的文件。

《昆明宣言》的缔约国承诺,尽快完善全球环境法律框架,加快制定本国的生物多样性战略和行动计划。

未来的制度进展还得看后续的会议,尤其是2022年底将在加拿大蒙特利尔举办的下一届CBD大会。

在深交所上个月推出的ESG评价方法中,“生物多样性”指标被放在了比较显眼的位置上。

图:深交所国证ESG评价方法中的环境指标体系

但我们目前还看不到深交所对“生物多样性”指标的操作性解释。ESG实践者和投资者们,也基本上处于“知道要重视,但不知道如何重视”的处境。

04?达能的经验

顶层设计的滞后,并不妨碍农业产品价值链上的企业先行一步,对自身业务和供应链的生物多样性风险做出评估。

按照现有国际组织和先进企业的探索,生物多样性是可以分解成为具体绩效的。

比如遏制毁林、减少化肥和农药、减少水耗、减少土壤营养物质流失、保护授粉昆虫、尊重土著人民传统知识、防治入侵物种,等等。其中一些指标显然是可以量化管理的。

供应链下游的企业,可以用一套具体的标准来评估供应链上游的风险,尽量购买风险更小的农业原材料。

IUCN本身也为企业提供了一份《企业生物多样性绩效规划与监测指南》,是非常系统的方法论参考。

达能集团(BN:Euronext)在供应链上生物多样性保护方面,做到了国际领先水平。

达能旗下有大量的食品品牌。中国消费者比较熟悉的,首先是脉动饮料、依云矿泉水,此外还有爱他美和诺优能这两个配方奶粉品牌,以及一些牛奶饼干。

图:达能旗下的部分产品

图片来源:达能集团官网

达能旗下有一多半产品属于乳制品。

而大豆是奶牛饲料的主要成分——根据MSCI的测算,达能集团占了全球大豆总消费量的7%,集团82%的收入对大豆存在依赖。所以达能集团十分重视大豆的供应链ESG治理。

图:达能(Danone)的MSCI ESG评级为最高的3A级

达能集团的大豆供应链政策,有“防止毁林”和“去转基因”两项重点工作。

在“防止毁林”方面,集团有如下5个层层递进的战略目标。

第一,寻求大豆供应链的透明化。集团要求大豆“从农田到饲料”各流程的透明、可追溯。这是进行供应链ESG管理的基础。

第二,帮助奶农发展本地饲料,推进饲料多元化,尽量不完全依赖进口大豆作物饲料。

第三,尽量采购无毁林风险国家出产的大豆。由于国际市场对大豆的旺盛需求,巴西、阿根廷、巴拉圭等南美国家出现了大规模把热带雨林开垦为大豆农场的情况。

第四,如果需要采购南美洲出产的大豆,应确保产品不来自通过毁林开垦出来的产地。

第五,通过各类国际倡议活动,推进可持续的大豆生产。

在“去转基因”方面,达能明确表示要向“Non-GMO”(无转基因)方向努力,但还做不到完全摆脱转基因大豆。

目前,达能集团只做到了在欧盟范围内的产品供应链中,完全不使用转基因大豆。在中国,达能旗下的爱他美和诺优能奶粉,产自非转基因饲料喂养的奶牛。

在美国,达能从2016年开始了“去转基因”的工作。在之后两年时间里,达能在美国农村推进可持续农业的回归,促使6.5万英亩(约等于40万亩)的土地放弃种植转基因大豆,改种油菜。

油菜可以整株青贮用作奶牛饲料,并且对牛的营养价值甚至超过大豆饲料。(这种对大豆饲料的替代方案,在中国国内也有推广的趋势。)

通过美国本地的可持续化农业供应链,达能让旗下三款美国酸奶品牌实现了“Non-GMO”。

图:达能在美国销售的一款酸奶。图左下角有一个帝王蝶标志,即为美国的“无转基因认证产品”标志

在达能的生物多样性保护策略中,值得借鉴的是其总体行动框架。

即首先重点关注企业核心农业原材料的来源,识别其中损害生物多样性的生产活动。企业可以避免采购这些原材料,或者向农业生产者提供替代选项,帮他们摆脱不可持续的生产方式。

05?国内企业的前车之鉴

除了农业来源的生物多样性风险之外,国内上市公司的相关负面行为,还集中在建造和工业活动造成的生态破坏上。

比如农夫山泉(9633.HK)虽然多次在广告中使用珍惜动物影像,营造“原生态好水”的产品形象,但公司始终未能证实,其对水源地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做出了任何实质性的积极影响。

2020年,公司还被曝在建设武夷山取水设施时,存在毁坏原生林木的行为。

图:农夫山泉广告

另一个典型的案例是2020年“云南绿孔雀公益诉讼案”。

案件中,出于保护绿孔雀栖息地的考虑,云南戛洒江一级水电站被判停工。而项目的建设方之一是中国电建(601669.SH)的相关子公司。

像水坝、铁路、公路、管线、新能源发电厂、矿山、港口等在野外建设的设施,都可能包含生物多样性破坏的风险。

这些活动涉及的责任主体企业,分布在能源、公用事业、房地产、工矿、交通等众多行业中。

所以不难理解,“生物多样性”作为一个ESG议题的适用范围是非常广的。多数行业的企业,从原材料供应链、农业活动、建造活动等途径,都对生物多样性产生实质影响。

这些企业并不是和“生物多样性”不相干,只是它们还缺乏科学系统的方法,来规划自身在该领域的ESG绩效。

这些方法的建立,将会是相关ESG制度建设和监管强化的方向。

相关文章

TOP